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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6章 掌握主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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罵跑了白玉京的人後, 謝非言和沈辭鏡二人並沒有太將這件事放在心上。

畢竟大家到底是正道人士,無論有什麽矛盾和齷齪,面上總是要過得去的。若白玉京真的因為這小小口角就恨不得挖坑打埋伏、趁著夜色偷溜過來殺人滅口, 那麽這白玉京也走不到如今的地位。

更何況,謝非言早已看明白了這位白玉京的新首席:城府太深,思慮太重, 本性酷烈,卻又瞻前顧後, 一句“大局為重”, 就能壓下所有。

這樣的人, 守成有餘, 開拓不足,拿得起,放不下,當得臣子, 當不了帝王。只要白玉京的招牌還捆在他的脖子上,這燕聽霜就不足為慮。

所以, 當二人在茶館中稍稍歇腳後, 他們很快將這件事丟下, 又開始了他們的旅途。

事實上, 這一天已經是他們從歸元宗出發的半個月後了。

早在六天前,二人就已經到達了聖火宮附近, 只要再花費半個時辰趕路,就能正式進入這個全女子的門派。然而,就在沈辭鏡要領著謝非言拜訪聖火宮宮主、向這位頗負盛名的宮主坦白二人目前的困境並請求其幫助時, 謝非言卻拉住了他, 然後繞著聖火宮轉起了圈來。

他們在聖火宮附近的小鎮一個個查看, 一次次駐足。分明聖火宮就在二人不遠處沙漠的綠洲湖下,但偏偏謝非言領著沈辭鏡繞著沙漠轉了足足六天。

沈辭鏡對此頗為困惑,曾經好奇問起了謝非言的意圖,但謝非言卻微微笑著,故作神秘。

“小鏡子,我們這一次去聖火宮,不僅僅是求醫,更是請求聖火宮宮主的幫助、請求她將門派秘要傳授給我。對於我們來說,我們有不得不這樣做的理由,但是對於她來說,她憑什麽用這樣重要的東西來幫助我呢?”

沈辭鏡眨眨眼:“對於外人來說,當然很難,但如果懇求宮主寬限阿斐你拜入門下,你不就能學了嗎?”

謝非言說:“是啊,但她憑什麽要為了我打破門規、開這個先例呢?”

沈辭鏡道:“每個人都有不想做卻不得不做的事,但每個人也有想做卻無法做的事。聖火宮宮主既是久負盛名的修士大能,但她也是人,也有想做卻不方便去做的事、想要卻不方便去要的東西。我可以幫她去做這些事,去要這些東西。無論如何,總會有辦法的。”

“是的,這的確是個辦法。畢竟人性如此,一個人不可能永遠沒有依靠和使用他人力量的時候。”謝非言點頭肯定了這個已經足夠聰明但還不夠老練的年輕人,“但是小鏡子,有一個問題是很關鍵的,無論是在現在還是在未來,都要記住這一點。”

“什麽?”

“不要輕易將主動權讓渡給他人。”

沈辭鏡困惑道:“我不明白。”

謝非言微微一笑,道:“你很快就會明白。”

第七天。

謝非言與沈辭鏡二人終於踏入了聖火宮。

他們來到了綠洲,向綠洲裏一只不起眼的灰鴿子遞上了拜貼,而後由灰鴿子領路,穿過層層水幕與結界,走進了如雲疊霧的宮殿群,最後來到了這宮殿群的主殿等候。

沒多久,一位穿著奔放大膽、像是扯下一件輕雲披在身上的雲中仙子向二人裊裊而來。

“二位道友,請進。”這位雲中仙子抿嘴輕笑,“我們宮主已經等候多時了。”

二人入了前殿,一進門就見到一位冷美人端坐殿上。她長發如瀑,紅衣如霞,頭戴金飾,額貼花鈿,分明模樣柔媚如同少女,但一身行頭一絲不茍,目光建議冷酷,似乎絕不會被外物所動,垂眼掃來時只有深重威嚴。

——是個一看就讓人覺得不可輕視、不好打交道的人。

經過兩方初次會面的寒暄和介紹後,這位宮主開門見山道:“不知二位來我聖火宮所為何事?”

沈辭鏡剛要開口,謝非言便向前一步,笑道:“自然是為宮主排憂解難而來。”

沈辭鏡一懵,頭上緩緩浮出一個問號。

聖火宮宮主唇角有著笑意,像是嘲諷又像只是普通的微笑:“是嗎?”

“自然如此。”謝非言泰然自若,笑道,“縱觀滄浪大陸各宗各派,多是為了各自宗門牟利而汲汲營營之人……而在這些人中,唯有宮主您仁義之至,不但不與凡人爭利,反而主動出手,幫助他們,扶持他們站在這片荒涼的土地上。”

世人都說神仙好,但修士到神仙的距離,比凡人到修士的距離要大得多,所以修士自然也少不了五谷雜糧、衣食住行、財侶法地。這些東西,樣樣都要錢,但錢從哪裏來?自然是從外門弟子的供奉而來。凡是叫的上名頭的宗門勢力,大多都設有一個“外門”機構,而什麽叫做“外門”?汲汲營營,庸庸碌碌,事務纏身,在對修士的艷羨可惡和對自己天賦的憤怒中渡過一生的,就是外門。

他們終日為了內門修士的喜好與需求奔波忙碌,擠破了頭想要展現自己的能力,渴望被內門的大人物看重,從而將他們的兒孫選入內門,完成從凡人到修士的過度,領著他們一族的雞犬升天,因此,他們往往會兇殘而貪婪地從凡人手中汲取錢財,甚至不擇手段地獲取資源。

哪怕是天下第一宗歸元宗,又或是如今的道門魁首白玉京,都不能昧著良心說自己宗門下的“外門”中沒有那麽幾件齷齪事。

但唯有聖火宮沒有這樣做。

她們不但沒有將依附她們的凡人派出去與他人爭利,反而收留婦幼,設下粥棚,建起茶館,前腳辛苦賺來錢財,後腳就將它們散盡,用來幫助那些老弱之人,甚至是沙漠上弱小的游牧部族。

她們竭力維護這片沙漠的生機,將這裏打造成了一方凈土。

“但是宮主,在下雖然讚嘆您的氣量與胸懷,感慨您的仁義和慈愛,但請恕在下無法讚同您的行為。”謝非言話鋒一轉。

“哦?你在質疑我?”只是一個照面,短短幾句話,這位冷艷、堅毅,似乎不為任何人任何事所動的聖火宮宮主,就向謝非言投來了專註的目光。

她微微傾身看他,那引而不發的壓迫感,足以令任何人感到緊張。

但謝非言依然神色坦然,笑意自若:“非是質疑,而是認為宮主您本可以有更好的做法。”

“是嗎?”聖火宮宮主不置可否。

謝非言道:“宮主,在下一路行來,雖然只見到聖火宮設下的茶館十餘棟,糕點鋪數間,成衣鋪三四間,酒樓兩座,但管中亦可窺豹,在下粗略看過這些店鋪的客流量,計算了一下店鋪的收入與支出,發現這些店鋪雖然表面上光鮮亮麗,但其實大多店鋪都難以為繼、持續虧損,它們之所以能夠維系下來,持續運轉,想來是宮主您從其它的地方調來的錢財。”

這些店鋪的,大多是掛名在聖火宮下,而後被聖火宮分給一些無家可歸無依無靠的老弱婦孺作為依靠的,而更少的一部分勉強賺錢的鋪子,則是由聖火宮內的弟子操持。這些人,大多對收入支出和店鋪運轉等方面一竅不通,都是硬著頭皮上的,非常努力的情況下才勉強能達到收支平衡。想來如果不是因為這裏地處偏僻,以這些外行人的水平,不是被同行吞掉,就是把整座聖火宮都給虧空了。

“但是宮主,恕我直言,您這樣的補貼又能持續多久?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,若是您只將她們長長久久地護在您的羽翼之下,那麽您所能保護的人,也就僅限於這片沙漠之地了。然而您甘心嗎?世人總是苛責女性,薄待老人,忽略孩童,您分明看到了她們,卻保護不了她們,您真的甘心如此嗎?”

這一刻,聖火宮宮主終於笑了起來,如春風化雪,萬物覆蘇。

“你在向我自薦。”聖火宮宮主瞬間明白了謝非言這番長篇大論的真意,篤定說著,“你想要成為我聖火宮勢力擴張的刀。”

宮主一頓,質疑道:“但我憑什麽相信你?我怎麽知道你的能力如何?”

謝非言微微一笑:“方圓五十裏內,聖火宮名下的店鋪,其大致的客流量、收入與支出、盈利與虧空,宮主大可考考我。”

聖火宮宮主凝望著謝非言,數秒後,她喚道:“巧兒!”

殿外,細小的響動糾纏了一小會兒,而後,一個身量不高,約莫十四五歲的小姑娘捧著厚厚賬本蹦跶進了殿內。在奔向聖火宮宮主的路上,她抽空看了謝非言一眼,稚氣未脫的臉上滿是驚奇。

這樣的表情引來了沈辭鏡的註視。他忍不住也看了她一眼,心下總覺得似曾相識。

殿上,聖火宮宮主接過賬本後,並未翻開,而是說道:“過去百餘年內,想要在我聖火宮人面前表現的人,如過江之鯽,數不勝數,但你可知這些大放厥詞的家夥後果如何?”

謝非言道:“被您打斷雙腿,丟出大漠。”

“既然你知道,還敢要我來考你嗎?”

修士被打斷雙腿,實在算不上什麽大傷。但是眾目睽睽之下被丟出大漠,那簡直是社會性死亡。

聖火宮宮主的惡名,也大多由此而來:不過就是年輕人來你面前誇個海口吹個牛,何苦這般嚴厲呢?

但聖火宮宮主向來對這樣的話嗤之以鼻。她認為,人無信而不立,擅自誇下海口的人,理所應當就要受到懲罰。這與嚴厲無關,與公平有關。

然而,這一次,向來不講情面的聖火宮宮主卻主動開口,給了謝非言一個機會,道:“若你就此轉身離開,我可以當作什麽都沒聽過。”

謝非言一笑,拱手道:“在下獻醜了,還請宮主出題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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